锡城街市

　　● 沈 健

　　在以锡闻名于世的滇南小城个旧，没有赶集这种说法，人们习惯把逛集市叫做“赶街”。而无论在城镇还是在乡村，集市大多也以一条长街的形式出现，这种集市就叫做街市。

　　赶街，对于从小就在街市旁边长大的我来说印象是最为深刻的。记忆中，在我还没上小学的时候，个旧为数不多的市场里，最有名的除了交易棚，就是上河路市场了。或许有些“95后”今天已经不知道上河路在哪了，但说起大桥却还有些许印象。大桥是一座桥，位于今天大桥商业步行街，上河路就是当年横穿桥下的那条路。而我奶奶家就住在大桥旁依托桥洞建起来的土石房子里，一出门不到二十米就是上河路市场。

　　或许你要问我了，为什么要说上河路市场，而不说最出名的交易棚呢？因为交易棚并不算街市，在当时它就已经有划好的摊位、遮雨的棚子，除了批发之外，零售的也是诸如水发鱿鱼、保鲜苹果之类在当时算是比较奢侈的东西。用现在的话来说，那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相比它，上河路市场就接地气多了，说是市场其实就是一条路，平时有几个卖菜卖肉的小贩，但只要一到星期天或者是中秋、春节等节日期间，这里就热闹起来了。道路两旁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地摊，还有人用骡马驮着货物站在路旁，有鸡鸭鱼蛋，也有各种小百货，冷不丁还能见到卖野鸡、野兔的。

　　那时候摆摊的人也不怎么吆喝，就那么静静地坐着，赶街的人一边顺着路走，一边寻找着自己中意的东西，看中了就向摊主问问价钱，偶尔也会还价，但大多很公道。当然，那个时候每家每户过日子也是要精打细算的，买什么不买什么往往都是家里的女人们说了算。

　　我们家当年算是个特例，父母都是工人，矿山的工资也比城里略高些，而且我爸头脑灵活，厨艺又好，逢年过节的时候弄点凉鸡卤肉、倒腾点板栗花生之类也是常有的事。老爸口袋里多少有两个闲钱，每次赶街都会给我买点好吃的。印象里吃过的有白泡、黄泡之类的山果，也有蛤蚧、竹鼠之类的大补之物，还有一种身上长着秤杆花纹的“脆蛇”，烤香之后脆脆的十分好吃，让我当年多多少少在同龄孩子里有那么一丝优越感，也可能因此造就了我现在喝水都会胖的体质。

　　不过这一丝优越感也没有保持多久。上了小学之后，大家生活水平逐渐提高，开始舍得花钱了，各种物资也丰富了，许多以前只能在罐头里尝到的红毛丹、椰子之类的也能在街市上看到新鲜的了。

　　街市越发热闹，只不过买与卖的人群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以前消费的主体是城里的居民，卖的东西也大多是周边村民带来的山里田间的特产。慢慢的，村民们进城赶街不再单单是为了卖掉东西换回生活所需的日用品，他们也开始融入到追求潮流、追求品质的行列中。许多城里人，特别是待业小青年也成为了街市上的主流、人们口中的“二道贩子”。于是，天南地北、各种花里胡哨的货物开始在街市上出现，甚至雪山塞北、天涯海角的物产偶尔也能在街市上展露属于它的风貌。在所有货物里，电饭锅、电炒锅之类的“小家电”可算热门，它们的出现不仅让驮着柴火的骡马失了业，也让大多数通了电的村民爱上了这些省时省力的玩意儿。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街市上出现了各种电子喇叭叫卖的声音，但内容、形式却不够新颖。然而花无百日红。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各类大大小小的菜市场不断出现，只要在个旧城里，不管你住在哪里，周边1公里基本就有一个菜市场。各种货物也不再稀奇，大街小巷随便转转也能买到，更别提还有新鲜出炉的超市卖场，让街市一天天淡出了人们的生活。直到2002年一场意外的大火烧掉了大桥下的许多房子，上河路街市也就随着大桥片区旧城改造最终消失，而我们家也第一次住进了带卫生间的楼房。

　　不晓得从何时起，绿色食品、养生保健这些新名词开始在人群里口耳相传，不仅老年人热衷于食疗养生，吃的放心、吃的健康也成了我们“80后”闲聊的话题。于是乎，在永胜街这个一度保留着街市的地方，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伴随着隔代带娃现象的衍生，山里的土鸡、本地的黑毛猪，这追求传统味觉享受的生活正在被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们不断灌输给年轻一代，就连我表姐家3岁的小娃娃吃鸡蛋也光挑本地的土鸡蛋。丰收瓜、老南瓜、红薯叶这些本已沦为“二师兄”专属的食品再次回归人们的餐桌。而金雀花、棠梨花、香椿尖、黑果叶等许多连我都无法逐一对上号的山花野菜更是成为了街市上的新宠，卖的价钱比肉还要贵。自然而然的，每个星期天，永胜街便成为了这些美食的天下，其热闹程度比起当年的上河路市场有过之而无不及。

　　2017年，随着城乡人居环境提升工程的实施，永胜街市“挪了窝”，被搬迁到了新建落成的鄢棚综合市场。准确的来说，它已经不能被称之为街市了。整齐划一的摊位如棋盘分布在鄢棚综合市场的彩棚下、广场上，再也没有沿街而设的集市。慢慢地，就连许多乡镇上的街市也将逐步搬进规范管理的市场，或许，“街市”一词将成为人们记忆中的定格。

　　每一次行走在曾经喧闹的街市旧址，耳畔似乎还有着童年的骡马嘶鸣，感悟着这星月轮转，感受着时代变迁，在庆幸过上幸福生活的同时，我的心中却多多少少还怀念着曾经的街市。